安懿

  穆草玄正这么想着，就听到一串轻快的脚步声从楼下一路传过来，雅间的门被人“唰”地拉开，一个小姑娘探头进来，脆生生地喊：“徐阿嬷，我温好酒啦！桃花姐催你过去喝两杯呢！”她一看屋里站着的并不是慈眉善目的老阿嬷，而是个从未见过的紫眸男人，俏脸一红，低声“嗨呀”了一下，又仿佛埋怨自己不够稳重似地跺了跺脚。穆草玄没怎么见过家中的弟妹，也没碰到这般活泼率真的姑娘，不由得多看了几眼。面前的小姑娘也就金钗之年，简简单单地盘着个团子头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，像是会说话一样。就见她上下打量了穆草玄几眼，恍然大悟般冲进屋里，拉起穆草玄的手就往外走：“我当是谁呢，原来是贵人来了啊，别客气，我们一块儿喝几杯。”穆草玄还没来得及问，小姑娘已经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在狸楼里七绕八绕，往什么地方走去。

  别看这姑娘身形娇小，跑起来穆草玄差点跟不上。他好容易喘匀了气，张了张嘴半天又不知道该问些什么，只能讷讷地说：“姑娘…怎么称呼？”前头的小姑娘晃了下脑袋，惹得头上别着的步摇也一块儿晃动起来：“我姓胡，胡九九，贵人叫我小九就好啦。”穆草玄把她的名字在心里念了两遍，这才发现九九的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个檀木的食盒，心里一阵自愧不如，就开口道：“九九姑娘，我帮你提吧。”“害，不用不用，哪有让贵人提东西的道理。再说，前头也到了……喏！”九九放缓了步子，往前一指。穆草玄顺着九九指的地方看过去，一下子红了脸。

  靠窗的一个席座上，不知是谁用三四张几案拼成了个大一些的桌子，摆了好些甜食和酒盅。周围围坐了十来个姑娘，个个面容精致，美得不可方物。她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块儿，放松地倚靠在彼此身上谈笑着。有的姑娘看上去已经喝了些酒，酥胸半露，酡红着脸；有的抱着自己的琵琶，随意地拨着弦，唱着小曲儿；有的嘟着红唇，与身边的姐妹们玩闹着。穆草玄自小不怎么受待见，住在拂云宫的偏殿里，身边都是些无趣古板的公公嬷嬷，哪儿见过这么多大胆又漂亮的姑娘们，登时脚下的步子就变了方向，想回到雅间去。“九九姑娘这这这这这不太合适吧，我我我我这就……”他话还没说完，人就愣住了，身后哪还有什么回二楼雅间的路，尽是看上去一模一样的包厢，哪儿还分得清哪个是他来时的那个。九九一扯他的手，拖着耳尖已经红透了的穆草玄就往姑娘堆中间走过去：“贵人别害羞，我们不会做什么的，大家就是一起喝个酒嘛。”她语调欢快，招呼那边围坐着的美人儿们：“桃花姐！红袖姐！你们看！我可带了个贵人回来呢！”

  那边的姑娘们听到声音都转过头来，将视线投到穆草玄的身上，上下打量着。穆草玄整个人巴不得现在就在狸楼的地板上挖个坑把自己埋了，说话都不利索：“不不不不是贵人，我我我我还是……”

  不知道为什么，本来正嬉笑着的美人儿们都安静了下来，在短暂的沉寂之后又忽然兴奋起来。“是贵人！”“贵人来了呀！”“嗳，这下可有的看啦！”她们七嘴八舌地议论道，纷纷挪了下身子，让出了两个空位。其中一个气质很是温柔的美人儿朝他们招了招手：“小九，带贵人过来坐。”九九应了一声，把穆草玄硬生生提到了几案上，塞进了姑娘堆里：“桃花姐，酒我温好了，就放这里了哦。”穆草玄屁股一挨着几案，立刻就感觉到身边的人是不一样的。她们身上的气质和刚才的阿嬷不一样，跟楼下的侍女、店小二也不一样，细细感受一下，好像跟刚才拉他过来的九九也不一样……这么一个当儿，桃花姐已经凑近了穆草玄耳边，故意放低了声音，对着他耳朵吹着气：“贵人，在想什么呢？”真当是呵气如兰，穆草玄感觉自己的耳朵都烧了起来，慌忙向后躲了一下，没在意正跌进了另一个姑娘的怀里。身后的姑娘衣领大开着，穆草玄这一倚，正靠在她的胸口。“贵人怎得这般心急。”那姑娘调笑道，伸手摸了摸穆草玄的脸。“哟，原来喜欢我们添香妹妹这般开放的姑娘，桃花姐我如此这般，果真还是不得贵人宠幸。”桃花姐笑起来，趁机揶揄道。周围的美人儿一齐笑起来。

  穆草玄心如鼓擂，一个劲儿地道着歉，慌忙端坐了身子。添香拉好了衣领，掩着唇也跟着笑：“贵人可真有趣儿，不逗了，来，咱们喝酒。”旁边有姑娘拿了盅九九刚温好的酒给他，穆草玄下意识地想推手拒绝，身边就有几个姑娘一齐劝酒，半开玩笑半强迫地闹他喝下。穆草玄这样刚入尘世的，怎么敌得过狸楼里的姑娘们，喝了几盅就败下阵来。桃花姐捋了一把长发，吩咐一边抱着琵琶的姑娘：“红袖，给贵人弹一个吧。”